最近我到中國進行訪問,有機會與來自山東鄒城(位於孔子出生地曲阜南方二十公里處)的高中生晤談。

鄒城是孔子追隨者孟子的故鄉。學生們想知道,我對中國政府最近推動「和諧社會」以及與外在世界的「和諧紐帶」有何看法:這項政策是否與孔子的學說有任何關係?

在創造和諧社會的過程中,反覆稱引孔子之名是否就能與歷史上的孔子產生聯繫?這些學生幾乎每天一睜開眼就必須為競爭激烈的大學入學考試做準備,而他們對於自己現在所做的事也感到疑惑:每天準備考試是否真有助於在共產國家中追求和諧,並且在其中找到孔子的思想精髓。

雖然這些學生比我更清楚答案是什麼,但他們還是希望聽聽我的意見。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所過的生活國家領導人宣稱的願景之間有著極大的差距。他們知道,如果未能順利通過入學考試,就算國家的集體目標再怎麼吸引人,都無法慰藉自己與父母。

這就是新中國,這些學生已經走出馬克思主義。如果孔子再世,他應可瞭解這些學生的焦慮與他們對失敗的恐懼。

來自山東鄒城的學生要比中國其他地區的學生更關注孔子。他們對孔子更有感覺,因為孔子是山東人,是他們的一份子。

事實上,兩千多年來山東引以為傲的就是孔子的名聲,以及孔子的道德情操與政治智慧。然而在上個世紀,這層關係變得模稜兩可。

一九一○與二○年代,將中國改造成現代民族國家的呼聲日益高張,有鑑於此,中國知識份子與改革者開始就孔子問題進行公開辯論:在外國剝削下陷於困頓、脆弱的中國,孔子學說是否仍然適用;更重要的是,儒家倫理是否容易被國家、統治者與具有政治或社會優勢地位者誤用;把持權力者是否會以孝道與長幼有序為名,行不平等之實。

當時,右派與左派各自提出堅強的論據護衛己見,但意見上的不合並未演變成大規模的暴力。學生可能因為對學校舉行的祭孔大典不敬而遭到開除,但整體來說公開的批孔行為只是個案。論戰主要局限在紙上,雙方並未因此失去應有的禮節。

人們透過各種形式,例如戲劇、小說、歷史研究以及批判性的學術工作,重新估量孔子的價值。在某種程度上,這可說是中國內部進行的一場自我檢驗。

對孔子的攻擊持續到一九四九年之後的共產黨時代。但到了這個時期,批孔已不再是修正,而是摧毀;到了一九六六年秋,情勢已完全失控,文化大革命就此揭開序幕。這場運動標榜破除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與舊習慣」。

毫無思想或想像力的激進份子與狂熱份子把上級的命令當成毫無限制的通行證,殘暴虐待知識份子;他們焚書、毀壞文化遺物,夷平神聖的遺址。他們看似自己命運的主宰,其實是喪失人性的奴隸,因此,當這些年輕人動手破壞時,臉上看不出一絲遲疑。

他們掠奪新疆的清真寺,大肆破壞山西與陜西的寺廟,放火燒燬合肥與洛陽的佛像,也沒放過孔子家鄉曲阜三處備受尊崇的遺址:孔廟、孔府與孔林。

當外人抵達時,曲阜官員與老一輩的居民使出一切可能的防禦手段。但當地學校的學生卻立場搖擺:他們不知道在這場衝突中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到最後,許多學生屈服於壓倒性的革命勢力。學生們並未放火焚燒孔廟,但他們掘開孔子的墳墓,「明確宣布他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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